「墨迹始源」—— 创作宣言

「墨迹始源」—— 创作宣言

2025年06月28日 作者头像 作者头像 点点墨迹 编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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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买了二十七本空白笔记本,每一本都停在第三页。这第三页上,往往只余些零星的墨点,像极了冬日里冻僵的蚊虫,僵卧在雪白的纸面上。

书店的老板认得我,每回见我进门,便从柜台底下抽出新到的本子。他大约以为我是个勤奋的写作者,殊不知我只是个买本子的癖好者。本子的纸张要雪白,装帧要朴素,价格却不可太低——太低的本子配不上那些尚未出世的故事。然而每每写至第三页,便觉得前文可憎,撕去又觉可惜,只得阖上本子,塞进书架,任其与先前二十六本作伴去。

我的书桌临窗,窗外有一株老梅,歪着脖子,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。我常对着它出神,手中的钢笔在纸上洇出些无意义的圈点。那些故事的开头,便是在这样的圈点中诞生的,而后又死于同样的圈点。

直到那日,一杯咖啡不慎倾覆。褐色的液体在稿纸上漫漶开来,我正要抢救,却忽地住了手——那污渍的边缘,竟隐约呈现出一把钥匙的形状。我盯着它看,看得眼睛发酸,忽然想起那些未写完的故事里,似乎都丢了一把钥匙。主人公们或在寻找,或在等待,却终究未能得到它。

我于是明白了,我的那些故事,原都是些半成品。它们缺了钥匙,便打不开那扇通往结局的门。而我这个造物主,竟也束手无策。

次日,我去城郊的玻璃厂,订制了一间温室。透明的玻璃墙,钢制的骨架,阳光可以毫无阻碍地倾泻而入。工人们不解其意,只当我是个古怪的养花人。我也不解释,任他们猜测去。

温室落成那日,我将二十七本笔记本悉数搬了进去,排列在特制的架子上。阳光透过玻璃,照在那些只写了三页的本子上,纸页微微泛黄,像是久病初愈者的脸色。我又搬来书桌和椅子,决定从此在这里写作。

邻居家的孩子扒在篱笆上张望,问我这玻璃房子是做什么用的。我答:"这是半成品故事的温室。"孩子当然不懂,眨着眼跑开了。

我在温室里重读那些夭折的故事开头。有一个是关于图书馆管理员的,他能在书籍的排列中读出未来的征兆,却永远找不到自己借出的那本书;另一个讲述钟表匠的女儿,她天生能听见时间流动的声音,却在十八岁生日那天突然聋了;还有一个,写的是总在雨天出现的卖伞人,他的伞从不需要,因为买伞的人总在晴天丢失它们……

这些故事都停在了第三页,停在主人公即将找到钥匙的前一刻。而现在,它们在玻璃温室里,似乎获得了某种继续生长的可能。阳光抚过纸页,那些文字竟显得不那么可憎了。

我开始续写那个关于图书馆管理员的故事。写到第四页时,我的手没有颤抖。玻璃外,老梅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面上,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。

也许,所有的故事都需要这样一个温室——一个让半成品得以继续生长的地方。在这里,它们不必担心被撕毁或遗忘,可以慢慢地、从容地寻找各自丢失的钥匙。

至于那些咖啡渍般的钥匙形状,我渐渐明白,它们本就不该是刻意画就的。偶然的晕染,意外的转折,才是打开故事之门的真正钥匙。

温室里,第二十八本笔记本的第四页,正被阳光晒得发烫。

点点墨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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